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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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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下今日可感覺好些了?”宮中的地龍燒得很暖,於貴妃坐在成元帝的床榻前,見躺在床上的帝王點了點頭:“好些了。”

可雖然這樣說著,於貴妃見他的樣子卻像是依然沒有什麽起色,自己陪在他身邊同他說話,他也不過是強打精神,說了兩句就露出了疲憊之色。

在這裏陪了帝王片刻,服侍他用過湯藥以後,她側過頭用手帕抹了抹淚,才輕聲道:“陛下休息吧,臣妾先告退了。”

說完,她將成元帝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裏,這才起身離開。

一來到外殿,她的大宮女就遞上狐裘,為她披上。

於貴妃走到寢宮門口,看著外面的雪色,在門口佇立了片刻。

殿中的內侍為了阻隔寒氣,很快又把寢宮的門關上了,於貴妃便站在廊下,感覺身上的狐裘也擋不住這冷氣。

國不能一日無君,成元帝這樣病著無法上朝,依照他的性子,很快就該立新君了。

想來這些時日時常見到寧王在帝王寢宮中出入,時常在這裏一停留就是大半日,也該也是為了這件事。

她臉上未幹的淚痕被這冷風一吹,就變成了刺骨的寒,也刺得於貴妃回過神來,臉上的哀戚褪去,變成了堅定的神色。

在夫君面前的哀戚是真的,可是要看著自己的兒子登上大寶的心情也是真的。

“走。”她原本對自己的大宮女這樣吩咐道,不過大宮女才要撐起手中的傘,於貴妃就見到雪中來了人。

走在前面的是她的兒子,後面小跑著為他打傘的是他的侍從。

“等等。”於貴妃於是擡起了一只手,讓自己的大宮女停下,站在殿門外看著自己的兒子過來。

蕭琮也見到了她,他現在是剛辦完差沒多久,來成元帝的寢宮,要向在病中還為邊疆憂心的父皇匯報。

“兒臣見過母妃。”

一來到宮殿門口,蕭琮就要跪下來請安,於貴妃一伸手就扶住了他,說道:“別跪,地上京。”

他們母子之間哪裏就用這樣的虛禮了。

蕭琮順著她的力道站直了身體,他身邊的侍從收起了傘,同於貴妃下跪請安,然後退到一旁。

於貴妃身後的大宮女也同蕭琮行了一禮。

蕭琮看著自己的母妃,又看了殿門一眼才問道:“母妃看過父皇了?”“剛出來。”於貴妃說道,“你父皇今日精神還是不大好,你進去之後多顧著他些,長話短說。”

“是。”

蕭琮應了。

於貴妃擡手拍了拍他肩膀上落下的薄雪,然後微笑著望向兒子,道:“母妃那裏爐子上正煨了驢肉,等見過你父皇了,就過來吃些驢肉,暖暖身子再出去。”

“兒臣遵命。”

蕭琮知道她是在用這個借口叫自己去,是有什麽事情要同他說。

這段時間因著柔嘉的事,京中生出了不少風言風語,於貴妃雖然不會過於放在心上,但也會想問—問情況。

蕭琮看著她身邊的大宮女撐起了傘,同她一起走入了這漫天飛雪之中,這才轉身到殿門口,請人通傳去殿中見成元帝。

貴妃宮中,小火爐上咕嚕咕嚕地燉著一鍋驢肉。

肉的香味在溫暖的室內飄散開來,於貴妃換上了輕便的衣衫,在自己的寢宮中耐心地等待。

外面的風雪越發大了,哪怕關著窗也可以聽見寒鳳呼嘯的聲音。

在京中風雪都這般'緊,更別提是邊疆了。

等到鍋中加了第二次湯汁,外面總算傳來了宮人的通報,她臉上浮現出笑容,見到自己的兒子從殿外走了進來。

她宮中的宮人都向蕭琮行禮,口稱見過三殿下,大宮女接過了蕭琮脫下的大燮,示意其他人跟自己一起出去。

於貴妃坐在原位,朝著自己的兒子道:“快過來吧,這驢肉燉得剛剛好。”

蕭琮來到桌邊,看著這一鍋驢肉和滿桌的小菜,臉上浮現出懷念神色。

還在王府中的時候,一到冬日他母妃就喜歡置辦這樣一桌,有時候父皇會同他們一起,更多的時候他是陪在還是成王妃的皇後身邊。

於是,陪伴母妃的大多數時候就只有自己一人。

他坐下來以後,母子二人就像從前在王府中的時候一樣,將其他的事情都放在了一旁,只在這寒冷的冬日品嘗這一鍋驢肉。

這鍋驢肉的口味,蕭琮沒有吃出與從前太大的區別,但是於貴妃卻在用了兩口之後就放下了筷子。

她拿著手帕揩了揩嘴角,開口道:“從前在王府中做這道驢肉鍋的廚子已經告老還鄉,現在接替他的雖然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徒弟,但做出來的味道始終欠了那麽一點。”

她既然說欠了那麽一點,那就意味著今日這一桌的菜她是不會再動分豪了,蕭琮於是也放了筷子,說道:“母妃要是想,兒臣可以讓人再去把那廚子請回來。”

於貴妃對著他一笑:“只是為了吃這麽一味驢肉,就去離京城上千裏遠的地方請廚子,這太過引人註目了,容易招來閑話。”

不過她停頓了片刻,又道,“但是,母妃相信總會有那麽一天,就算是你把全天下最好的廚子都召進宮來,也無人敢置嚓什麽。”

蕭琮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。

眼下離他們的目標越近,他的母妃便越是喜歡用這些隱喻的話來道出自己的期待。

在說完這句話之後,於貴妃才閑聊似的問起了柔嘉:“她的病現在如何了?”“衡陽郡主給她看過,開了藥方。”蕭琮一提起這件事,就想起當日柔嘉狀若瘋魔的表現,忍不住一皺眉,“宮中的禦醫也去瞧過了,吃了藥就安靜許多。”

他沒有說她的情況好轉,只是說她安靜許多,於貴妃聽得出其中的差別。

這就意味著柔嘉這突然來的瘋病沒有好。

但是她好不好,於貴妃不在意,而原本會在意的蕭琮現在也不打算在她身上多費這些心了。

“那日她那般失禮,沒有得罪衡陽郡主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。”於貴妃道,也是幸好那位郡主心就只記掛邊境的事,不同她計較。

她又想了想,問道,“寧王府那邊,可遞了消息過去嗎?”“遞了。”蕭琮道。

柔嘉在出嫁之前是寧王府的養女,在變成養女之前,更是在寧王寧王妃身邊作為親生女養了十幾年,於情於理都應當將她的病情同那邊說一說。

不過也如蕭琮所料,於雪晴派人去告知寧王府,寧王府那邊也沒有什麽人來看,只是輕飄飄地回了一句,讓剛妃要好好休養。

於貴妃一聽這個寧王的養女娶進門,對自己的兒子毫無助益,只在心中搖頭。

這麽一個剛妃,還真是不娶更好。

只不過當初是蕭琮執意要把人娶進門,於貴妃也不會去逆他的意,現在看著他因為謝柔嘉這番表現,也對她失去了從前的興趣,這樣便好。

於貴妃又是轉了話題,問起了邊境的情況。

蕭琮在京中負責調配物資,往邊境運輸,對邊境情況自然是清楚的。

於貴妃問起,他便將現在邊境的情況簡單地同自己的母妃說了說。

原本後宮不該管這些事情,但是在這個節骨眼上,對著為自己謀劃的母親,他自然也不會隱瞞。

於貴妃聽著他的話,臉上的神色似是陷入沈思,殿中一時間只有鍋裏的汁水在爐上咕嚕咕嚕冒泡的聲音。

他們母子二人在這裏對坐,殿中的其他人就都被清了出去,殿門關閉,沒有人可以聽到他們在說什麽。

外面的風吹得窗上的紙發出簌簌的聲音。

蕭琮重新拿起了筷子,夾了一塊驢肉送入口中,見到自己的母親臉上那若有所思的神色退去了,轉眸看向自己,說道:“現在邊境的情況都系於你四弟身上,他固然重要,但是他面臨的境況也頗為危險。”

身為統帥,卻要親自下場去同敵對的將領對陣,而且東狄那邊一直輸給他們,普通的士兵肯定已經按耐不住想要撲上去同周人決一勝負。

蕭琮咽下了那塊肉,放下筷子說道:“南齊的軍隊就快要到了,四弟他是想要拖延時間,拖到南齊的援軍來。”

只要能比東狄的大軍先一步會合,他們四十萬人之師就可以一口氣把這二十萬的前軍吞下,拉近跟東狄人數的差距。

這是蕭璟的打算,而東狄那邊也是一樣在等著他們的統帥過來。

要是剩下那四十萬大軍在南齊援軍到來之前,就先同他們會合了,東狄人也會一口氣就把北周邊境這二十萬大軍吞掉。

於貴妃說道:“眼下的局勢是一觸即發,這個時候若是哪邊有人放了一支箭,都會打起來。到時在混亂之中,蕭璟受了傷,破了相或是缺了胳膊斷了腿,那也是雅免的。”

蕭琮沈默著。

他自然知道在軍中沒有這樣的人。

要有這麽一個能夠看準時機,在南齊的太軍到來之前先放一支冷箭的人,還得他們來精挑細選一番。

於貴妃看著他,忽然道:“琮兒,看你的樣子,是還沒有下定決心”蕭琮也沒有否認,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,要讓他就此殘缺,他確實有幾分於心不忍。

於貴妃道:“又不是讓你去要他的命,只不過是要讓他受些損傷,失去繼承大寶的資格罷了。

若是你下不了手去清除這障礙,便將這些事情交由母妃來做。”

“不。”蕭琮擡起眼,“我來做。”

這件事情不應該讓母妃牽涉到其中。

他說道:“我會安排。”

見他有了決斷,於貴妃這才說道:“他是嫡子,是帥才,若是這一次邊境大捷,他毫發無傷班師回朝,那這帝位就沒你什麽事了。他或許擅長打仗,但論到做皇帝,你這個四弟遠遠不及你,等他凱旋之後,讓他做一個富貴閑王不是很好”“母妃說得不錯。”蕭琮道。

於貴妃轉頭望向窗的方向:“他受了傷,不能主戰,我們也不用太過擔心。南齊的援軍很快就要到來,他們的大學士用兵如神,既然他們這一次是跟我們大周站在一條線上,就不用擔心四皇子頂不住。

“要讓他分心也不用如何,只消派個人去,在他上陣前將你們父皇的病情一說,稍稍添油加醋一番,就成了。”

這樣蕭璟在戰場上一分心,也許不用他們埋伏在背後的人再放一支冷箭,他也會傷在東狄將領的手下。

“等到那時,就由你舅舅請命去做主帥,補上這個空缺,讓他可以回來養傷,再然後就是你登基了。”

蕭琮看著母親的側臉,見她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考慮得這麽詳盡,想來今日如果自己再不幹脆,她說會親自動手不是假話。

也是,機會就在眼前,他們已經蟄伏了那麽久,怎麽能放棄。

風雪漫天。

雪中,幾輛馬車朝著山野驛站的方向來,車轍在雪上印下深深的痕跡。

等到抵達驛站之後,馬車裏的人下來,驛站的小吏只見來人身形高挑,穿著厚厚的鬥篷,叫人看不清她的樣子。

他們一早已經做好準備,這山野之中的驛站,雅得像今日這般東西一應俱全。

而且在驛站後面還有一口溫泉,哪怕在這裏停留的貴人再挑剔,這口溫泉也能夠讓他們滿意。

屋裏生起了炭盆,輻射出來的熱度將整個空間都充滿了。

少女小柔到外面去轉了一圈,還在冰雪融化的溫泉邊挖了兩株少見的草藥,放進自己腰間的小袋子裏,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來。

一回到房中,她就重新關上了房門,叫了一聲阿姐。

留在屋裏的寶意從窗邊轉了回來,小柔見她面前的窗推開了一半,雪花從外面飄進來,落在她的衣服上,跟這室內的溫度—接觸就瞬間化成了水。

小柔見狀,原本在拍自己肩上落雪的動作也停止了,朝著寶意這邊跑過來,急急的要把她從窗邊拉開。

寶意聽她責怪地道:“阿姐,你站在這裏多久了?不冷嗎?”“不冷。”

雖然她這麽說,可是小柔—觸到她的手就知道她在撒謊。

她只過去把窗關上了,看著地上這半融的雪花,想著這得擰了帕子過來收拾。

“坐。”

寶意被她推回火爐邊烤火,然後看著少女在屋裏忙進忙出,一面不停地收拾,一面還要對著自己念叨。

說她這是不珍惜自己的身體,要是在這個時候生病了,那可就麻煩了。

寶意一心要往邊境去,肯定不會在中途停下來休養的,若是在路上病了,折騰的只是她自己。

小柔擰了帕子,蹲下去擦幹地上的水。

寶意本來站在窗邊,是在看外面的茫茫大雪。

雪落下來,原來在不同的國境沒有什麽區別。

這一路的景色都令她回想起在東狄的時候,想起在那裏發生的事情,想起在雪中的逃亡。

從窗外灌進來的寒風在吹來雪花的時候,也仿佛在她的胸前打開了一個空洞,從裏面呼嘯而過。

可是現在見到小柔,她又感到心口的那個空洞被填補了回來。

她對著小柔說:“就算我的醫術是假的,這不是還有你嗎?哪怕是病了,只要你隨隨便便抓服藥,馬上就藥到病除了。”

小柔收拾完了窗邊的那灘水,以免寶意再到窗邊的時候不小心踩上去滑倒,聽她說這話,少女只站直了身,轉過頭來,臉上露出了又是氣又不知道該怎麽來說她的神色。

見她生氣了,寶意笑了起來,說道:“好了,同你說笑的。”見這樣說還不夠,她又同少女保證道,“我不會再像剛剛一樣站在那兒吹鳳了。”

不會再仗著自己經過靈泉改造的身體百毒不侵,就這麽不愛惜。

聽到她這番保證,小柔臉色稍霽,嘀咕了句“這還差不多”,這才走了回來。

他們趕路的速度已經十分快了,只是再快也有限度,要趕到邊境去還有好幾日的路程。

他們到驛站的時候,從邊境跟京中來的消息也正好都到了驛站,送到了寶意的手上。

寶意只略掃過京中的消息,他們才離開兩日,京中不會有太大變化。

看過柔嘉的狀況以後,她就把京中來的紙條放在火盆裏燒了,再去看邊境的信息。

送到拋手中的信息與真正的戰報不同,畢竟在這個時候私送戰報的罪名不輕。這個程度的信息,不過能讓寶意對前線的情況有一個大致的推斷。

寶意看完消息之後,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,隔了片刻才將手裏的紙條扔進了火爐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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